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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北同之后才想明白,他是医生,他最清楚母亲的身体,明明已经没有好转的希望了,却依旧愿意这样用心地安慰他们。季北同发现,很多事情,他竟然都是这两年才开始明白的。之前的日子,和那段时间里人与人交往的情谊,全都被自己浪费掉了。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。
次年六月,季北同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国大的装饰设计专业,假期到培训学校学雅思,准备在大二的时候申请留学交换,去欧洲一所顶尖的艺术学院。
虽然表面看上去季北同没有特别兴奋,但说一点都不开心是不可能的。季北同从小学习美术,又因为母亲做拍卖鉴定的工作,所以他一直对珠宝设计很感兴趣。如今算是一只脚迈进了门槛,所有的梦想眼看可以按部就班的实现。
然后在寻常的某天,没有任何征兆的,过去的一切都轰然崩塌,留下恍惚的一个幻觉。
将近两个月没有回家的父亲因为金额巨大的合同诈骗被通缉,警员每天到家取证,父亲却不见踪影。两周之后,季北同和母亲被告知,父亲已经带情人和他们的私生子逃到国外。公司破产,违法所得被没收,别墅抵押法拍,母亲带他搬回了她出嫁前市郊的老房子。
本以为事情过去,母子两人也能有平凡安稳的生活,高利贷的人却找过来,他们找不到季北同的父亲,每天来骚扰他们,催促还债。母亲最后实在没有办法,还是卖掉了房子,并拿出自己剩余的几乎全部存款才凑上了钱。
拍卖鉴定的圈子是很讲名声信誉,季家出了这样的事,母亲受了牵连,工作也没有办法继续。季北同马上开学,正是需要钱的时候,她只好去应聘其他的工作。
停掉开销巨大的英文课程,搬家换进更拥挤的地方居住。朋友全都断了联系,季北同每天待在房间里画画,试图逃避这一切。母亲从没有做过普通职工,并不能适应那种生活,感觉十分受气,工作一天回到家,看见季北同总是忍不住发脾气,就知道画画,画画能当饭吃吗!颜料多少钱你知道吗!不要浪费钱了。发泄完冷静下来,又会给他道歉。
在母亲的抱怨中,季北同学会了做家务,学会了忍受体谅她的反复无常。因为母亲虽然总是说他画画费钱,但是在季北同开学那天,还是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生活费用。
让他意外的是,开学那天居然遇到了刘鑫,季家出事后他的父母不让他再跟季北同来往。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,他特意来找季北同,把之前借得钱还给他。季北同本来不记得这回事,但他点头收下了银行卡。
第二天取钱的时候却发现卡里的数额远远超过之前的借款。打电话给刘鑫,刘鑫只好实话告诉他,自己和另外两个朋友凑了点零花钱给你,之前你总是帮我们的忙,就当是利息好了,之后要是有需要你再打电话给我们。
季北同有所触动,但不知道怎么表达,最后只是轻声说了谢谢。刘鑫还想再讲些什么,却听到电话里一阵脚步声,女人指责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,鑫鑫,你在和谁打电话?估计是通过他犹豫的表情,女人抢过电话,你爸爸没告诉你吗,不要再和你那个姓季的同学来往了,他爸爸是逃犯。一边教训孩子,一边赶紧把电话挂上。
季北同收下了这些钱,没有再联系过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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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本(三)
住进学校宿舍的季北同很少回家,也没有向母亲索要过生活费。他沉默寡言,不怎么和同学说话,没有朋友,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。室友只是凭自己的感觉猜测,他的家庭大概并不温馨,在他假期选择留宿的时候也带着好奇试探性地询问,为什么不回家呢?季北同只是说,不想给母亲添麻烦。所以在别人的印象中,季北同应该是一个还算孝顺懂事的人。
但季北同自己却知道,这不过是借口。他没有想要塑造什么形象,他只是需要欺骗自己。他要时时刻刻提醒,自己是因为心疼母亲,不想给她添麻烦,所以才独立地去生活,这样他才能够忘记真实的原因,他没有办法接受印象中优雅美丽的母亲,自己一直尊敬的母亲,变成一个普通又平庸的女人。只有反反复复地这样强调,他才不至于被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压垮。
他白天在学校上课,休息的时间去附近商场的咖啡店兼职。因为做绘画练习的时间越来越少,期末上交考核作品的时候,他在匆忙赶工中发现,自己的画怎么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。虽然作品依旧被评为优秀,但是他知道,有一些东西,可能是称为灵感或者天赋,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。
为了找回曾经的感觉,季北同辞去了咖啡店的工作,去一家美术教室做了绘画老师。为了帮助学生应付考试的艺术速成班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帮助,依旧使得他对生活的感触日益钝化。
培训班开课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到九点半,季北同每天下课就过去,一直待到晚上。宿舍十一点半才锁门,他常常步行一个小时回学校,心无旁骛地行走让他觉得心情平静。偶尔路过小吃街,他会找一家店坐下来吃点东西。轻微的洁癖已被生活治愈,坐在路边小摊颜色发黑的木头椅子上,在人群吵闹中,等一碗滚烫的砂锅粥,冬的寒冷被抵挡在厚重的门帘之外。
他喜欢坐在靠窗的角落,看着街上来往不断的人,感觉自己的意识总是游离。时间在所能察觉的范围之外缓慢缓慢地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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