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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念收回视线,看着他驶过筒子楼。
小卖部老板竟然回来了,巷口店铺亮着灯,“俊俊副食”的招牌翻了新,老板正抖着腿哼歌,咬着烟清理柜台上的灰尘。
楼下那颗大榕树还在,三楼阳台依旧露天,菜市场边上,他们买豆浆和油条的小店面也还在。
江淮缓慢地带着她向前,像个尽职尽责的观光车司机,穿行过南坪这么多年的变化。
林念偏头看他。
少年锋利的眉眼和轮廓早在岁月中长得更开,却没有失掉那股睥睨的锐意,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变成了一种更舒展的东西。
那股子十几岁特有的冷戾散漫奇迹般在他身上留下来,与一身矜贵并存,属于成年男人的距离感与少年意的气质相融,杂糅得恰到好处。
……这是她的人。
林念想。
江淮没偏头,盯着前面,弯起唇角,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。
“好看么。”
林念觉得他臭屁,扭头回去,没答。
在夜色中行驶到目的地,江淮解开安全带,长指微动,松松拎着,递给她一本书籍模样的东西。
“……这是?”
“让你看个够。”他拖着尾音,懒洋洋地说。
南坪与江城交界的地方临近入海口,江面宽阔,风大,江淮为她拉开车门,把她大衣的帽子拉到头上,围巾裹住下半张脸,只留出一双黑亮的眼睛。
不失为另一种朴素的防护,颇有女明星家属的自知之明。
江淮看了一会儿,伸手揽住她的腰,松懒地往前走。 大衣帽檐宽大,黑沉沉地坠下来,挡住了大半视线,林念懒得掀起来,由着它去了。
腰间环着一只手,被他带着走,也不用看路,林念垂眼盯着手里这本书。
翻开才现,是本相册。
他的照片应该挺难找的,毕竟本人不喜欢拍照,只能从旁人的镜头中窥得一二。
洛杉矶那几年在学商科,不过看得出来,也不怎么用功,学校里的照片仅限于大型活动时,人群中有些模糊的侧脸。
但是很奇妙,就算是毕业典礼这种闲杂人众多的大合照,他也像自带气场,偶尔抬眼瞥向镜头,就成为让人移不开眼的焦点。
臂弯里松松半揽着头盔,在西海岸公路上疾驰的模样;宴会上西装革履,深色领带系得规整,松松端着酒杯倚在台边,诸如此类。
林念一页一页地翻过,从这本他花时间搜寻来的相册中,填补了她记忆中关于这六年的空白。
她知道他在洛杉矶搬过两次家,知道是他是班里唯一一个华人,知道他的公寓长什么样,知道他在阳台养了两株绿箩,总因为忘记浇水而枯死。
还有崭新而明亮的电视机,每每打开,总是停留在电影频道。
好像曾有人在深夜坐在沙前,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,通宵看完三四部夜场电影,只是为了某一部其中,戏份不重的某一个人。
怎么会不遗憾呢。
整整六年的光阴,阴差阳错地从他们之间擦肩而过。
东半球与西半球,欧亚大6与美洲,白天与黑夜,晨昏线与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在中间做分割。
他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线,没有哪怕一分钟的交集。
林念一直都遗憾的。
但她从未表达过。
因为自己的选择,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局面,尽管她想不出更好的方式,但也没理由后悔。
她一向不允许自己后悔。
——但是江淮都知道。
她因为藏在骄傲下的敏感和拧巴,不愿意低头,那他就带她看好了。
他又不是什么机密人物,各种比赛和宴会的照片比比皆是,只是拍公寓花了点时间。
那房子见过他太多本不该有的脆弱时刻,毕业那年就卖了,因为这次突奇想,只能从陈年的记录里翻到买家的联系方式,两倍价格买了回来。
从江城飞到洛杉矶,两天来回,疲倦不堪,却还强打起精神去布置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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